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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生不愿立功与名，但愿角端示警休甲兵。
亦不愿加爵与禄，但愿此生免为百姓哭。
宽厚长者长髯人，两朝恩遇无等伦。
定元一代之制度，活元百万之黎民。
君王虽有羊髀卜，不若从公决祸福。
医民但取大黄一两驰，医国急须书数束。
念念忧危竟丧身，拜公画像容犹蹙。
北风号寒啼夜乌，灵兮灵兮如可呼。
王孙异代多感慨，荒亭谁写鸥波图，如公磊落真丈夫。
瓜分马首肉鸡舌，酒酿葡萄浮绿雪。
思公嗜好诵公诗，一瓣灵香炉里爇。
李屏山，赵閒閒，公亦师承二老间。
至今面目凭人识，只有此心谁照得⑴。
按：【评】笔力坚卓。文正公心迹勋名，数语写尽，乃以遗言琐事作馀波，此诗文轻重疏密相参之法也。
⑴ 公尝称赵閒閒为吾道主盟，李屏山为中州豪杰，又谓惟屏山、閒閒可照吾心。
偪偪仄仄万峰立，萧萧寥寥匹骑入，寒气待人如欲吸。
不知山从太行西来几千里，陡然一支顿于此。
人言虎北口，又云古北平。
但见居庸山海，白马紫荆。
群关络绎以拱向，线路险与天门争。
下有潮河不测之洪涛，上有嬴秦作俑之长城。
愁云惨结百战地，古来白骨如山撑。
即如明末年，防边计何拙。
可怜边墙杵，筑尽黎庶血。
万壑千岩剩哭声，一朝事去秋烟灭。
方今瓯脱皆一家，关门日出鸣清笳。
白头戍卒老无事，独立细数城头鸦。
年年迎辇歌新曲，处处君恩喜沾足。
关内人耕关外田，北来牛乳南来犊。
书生兀兀摇马鞭，雪花如掌堕我前。
不愿姓名万古铜柱镌，亦不用短衣射虎消残年。
十千但醉葡萄酒，一唱今朝出塞篇。
按：【评】写中外一统升平气象，「关内」十四字，语简而意该。前言古来守战之苦，与今日升平之乐相形，章法之妙，笔力之健，非大家不能。
青山如几江如带，拦住白云人境外。
一林但放竹身高，万卷能撑茅屋大。
郭儿井耕旧禅居，瓶钵萧条历劫馀。
门掩夕阳惟鸟下，陇荒寒菜少僧锄。
坏墙一读五君咏，始叹宾朋往时盛。
弥勒禅邀酒客参，浪仙佛展诗人敬。
殷兄张丈熟缘多，短李髯孙过即哦。
狂剧学为苍鹘舞，豪来唱出夜叉歌。
三间净埽藤萝里，醉日扶持此君徙。
相非食肉俗状捐，文有弹蕉直声起。
满窗凉气风飕飕，簟纹贴地湘波流。
徐摇书叶千番绿，直接潮声一片秋。
影里凤皇青不改，缥缈谁知故宫在。
铜驼早泣玉华门，老树徒传建炎载。
梵字幢前绣绿苔，即今过此重徘徊。
钟残饭罢阇黎去，月上天寒措大来。
当年峦嶂层层裹，日拥百城南面坐。
得争千古定输君，悔不十年同住我。
展卷苍茫想见之，云烟咫尺路迷离。
煮茶但莫忘前约，煨芋终须践后期。
按：【评】起便得势，后半首忽入故宫四句，更觉局势开展不同，应酬题图，卓然可诵。
飞梁百尺晴虹架，金碧玲珑嵌云罅。
仙人自古好楼居，天上此时催羽驾。
侧身西望凉宇秋，是谁汗漫乘风游。
一骑分明黄鹤下，片言珍重玉宾留。
此楼经始知何代，此画曾看真本在。
下界翻疑上界通，前人却许今人赛。
摇摇倒影卧绿波，回环一镜青铜磨。
芰荷殷生杂鸥鹭，云雾坌起迷鼋鼍。
尤工画界秋毫析，万户千门分历历。
盘空几级下灵旗，透顶一声飞铁笛。
武昌城郭接空冥，樊口人家簇远青。
岚气合时连岛屿，天风响处动窗棂。
沧桑过眼如飞羽，中有凭阑人吊古。
故国江山感凤凰，才人文采悲鹦鹉。
经营煞费十年思，老辈精能宛肖之。
但剩荀怀千古迹，不愁崔灏上头诗。
阿兄索我题诗句，我记采鱼图旧赋。
谢客徒悲春草池，汉阳弥念晴川树。
妙手摹神艺更超，莫愁缣楮易飘萧。
宛然东去三江合，尚要南飞一曲招。
按：【评】情致缠绵，辞旨典丽，置之梅村集中，亦是杰作。
白杨槭槭寒烟起，四镇虫沙空战垒。
剩教毅魄此间埋，犹有人呼黄闯子。
男儿自誓革裹尸，意气岂待龙泉知。
鲍家岭上杀贼处，草头至竟腥风吹。
一鞭怒挟铁龙走，百战归来血洗手。
入骨何愁镞数升，突围须尽酒十斗。
将军将军胆太粗，眼底尚有高刘乎。
兰陵乐府争先唱，光弼靴刀早自图。
小朝廷是偷生者，潜入军营泪先洒。
何家何国忍今朝，此心此身酬陛下。
催降四面多死声，苍黄那顾八总兵。
鼓沉星坠嗟已矣，请从阁部完平生。
几时归骨荒江介，落日行人下马拜。
纸钱飞上阿母坟，地下儿来偿酒债。
按：【评】写得靖南侯英风凛凛，忠义之气，勃勃欲生，与少陵《戏作花卿歌》并可愈疟。
① 李庭芝、姜才，宋亡死节。祠在梅花岭。
江南已无乾净土，师相方开都督府。
阃外安知蟋蟀经，禁中早转虾蟆鼓。
一朝制置敕书颁，支拄淮南敢惮艰。
戎幕新闻辟君实（时陆秀夫辟在幕府。），讹言偏误走文山。
铸成此错皆天耳，忠义要为当代倚。
得贤曾号小朝廷，敢死终成好男子⑴。
老鹳觜前烽满天，又看都统冒戈鋋。
摩云阵自盘三叠，裹血身犹奋一肩。
眼前日见边疆坏，岂特卢龙有人卖。
祗缘社稷勉图存，如此国家堪几败⑵。
北兵闻说指临安，风鹤传来心胆寒。
寡妇孤儿愁孰诉，残山剩水梦都难。
臣身岂冀须臾活，臣力唯思两宫夺。
瓜州月黑战方鏖，蒲市风寒营早拔。
诏书屡劝宁不闻，死耳岂作降将军。
国殇一首流骚怨，沙碛双旗闪怒云。
茫茫天水空遗业，黯黯冬青埋一锸。
气运难回白雁谣，君臣同入红羊劫。
下马今来酬此尊，可曾阁部与招魂。
前身本是同时客，袍笏虚堂夜共论⑶。
按：【评】有议论，有笔力，整鍊处复饶有词彩色泽，极经营惨胆之致。
⑴ 阿珠使赵淮至扬州招庭芝，淮至城下，大呼曰：「庭芝，男子死耳，何降也！」
⑵ 王爚因张世杰败于焦山，复言曰：「今世杰以诸将心力不一而败，不知国家尚堪几败耶？」
⑶ 史阁部母梦文丞相入而生，故相传以为文山后身也。
城西柳枝三尺长，与君同听啼莺忙。
城西落叶纷如雨，与君同送乌衣去。
燕去莺来年复年，冶游常傍酒垆眠。
招人帘影候檐口，荡破一角红楼烟。
岂无姹女工数钱，岂无吴姬解按弦。
忽然曼声起，但见娭光眇视翩来前。
微风吹春烛花舞，空里行云飘似缕。
唱汝黄河远上词，几人能识旗亭谱。
人生知己不在多，赏音况复逢青娥。
纵无盈斛珠谐价，那不当筵泪涌波。
此时千觞辞不得，此际三更听渐急。
君自狂呼我已酣，深杯泻入银河色。
座中诧此两少年，似颠非颠仙非仙。
频浇垒块还催酒，软踏琉璃欲上天。
君家旧住山阴道，连日酒船来不少。
桃花开到隔江山，恰对西施鬟髻好。
美人隐隐翔云端，我欲从之道路艰。
感君言语得人意，能使腋下生羽翰。
来时共君行，归即就君宿。
明月在前头，忘却我家屋。
青杨白杨前后居，团雪散雪离合殊。
人生最怆黄垆别，吾辈先愁绿发疏。
行乐不及时，流光容易误。
但愿酒星常照酒人聚，倒佩欹冠能几度，他年毋忘城西路。
按：【评】宛转流丽，自是初唐一派。
十年燕市称酒徒，狂歌击碎青珊瑚。
肘金如斗不足羡，但羡有酒如醍醐。
桂君与我同嗜好，囊空惯脱春衫沽。
自从出作广文去，令我不乐闻提壶。
鲤鱼昨为致芳讯，媵以小印铜花铺。
醉乡侯字汉制古，头衔假我良非谀。
我游是乡熟能说，风气淳厚希唐虞。
清风不用一钱买，白月有约三人俱。
往者乘风之帝所，钧天大乐调笙竽。
酒酣命草甘液传，锡以汤沐非区区。
醴泉万户隶版宇，酿国千里分膏腴。
青州拜从事，天禄授大夫。
黄者宜封红者友，清斯称圣浊乃愚。
眼中时觉天地小，壶里安知岁月徂。
有乡如此合终老，得侯虽假聊为娱。
方今六月例逃暑，河朔有会相招呼。
瓮头捉醉试新格，座上选胜邀彼姝。
陶然便入是乡去，笑倩花影来相扶。
人生随处著根脚，四十那不知头颅。
美人老去夕阳暮，芳草没尽黄公垆（谓朱竹君前辈、黄仲则明经。）。
摩挲此印三叹息，侯乎碌碌今归吾。
无功旧隐在何处，相思梦远莲花湖。
先生幸勿化乌有，进士大笑皆侏儒。
朝饫将军饭，暮饱金吾厨。
不如广文夫子一事无，买酒日日收学租。
秀才打门来问字，曲生风味无差殊。
胡为不自主敦槃，此乡让我为华胥。
感君情重作诗报，酒气拂拂墨点粗。
诗成把盏复醉倒，风雨那知人索逋。
【评】褚笛梅曰：「通首俱七虞韵，独胥字用六鱼，古韵虽通，未免小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