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中,以东北隅为最胜。当大中复成二桥之西岸,望钟阜夭矫,东翔而北顾,若将止,若欲起。青溪至此流清而波阔,倒影入焉。凡东水阔之船,其在水阔如不足回旋者,上溯至吴园之前,则放棹容与,若鸟之出林、若鱼之纵壑也。金陵人谓鉴园曰吴园。光绪中叶以来,吴园擅金陵之胜者且二十年。其始予与鉴隐散步于水际,见钟山而异之,相顾私语:‘得此以构园林,当极佳耶!’然皆病于无力。鉴隐久居金陵,遂买其旁得隙地,仅寻文,稍稍拓辟以自广,累年乃成数亩,属于岸侧。于是种柳植竹,杂莳花树,编篱以围之;又弥年,望之郁然矣,为轩为廊,为池为堤,为台为楼,南皮张公孝达题其堂曰‘赏寂’,赋诗称之。鉴园之名,由此盛传于白下。鉴隐虽以官为家,然其为人哀乐过人,跌宕自喜,啸傲于园中者十馀年。其心轻一官而重斯园,不啻一毛之于百钧也。噫,人之情乎!形资之,神必乐之;身息之,心必归之。平生钓游之所,虽寻常巷陌田里,恒有惘惘不去怀者,矧以天下名胜又为吾所手创而心营之者乎?一园区区而不能忘,则故君故国之思,以视斯园不又将什伯倍蓗而不能自已者乎?辛亥乱作,鉴隐与余俱辟地于海上,出图卷属余记之,其意有未尽者,以陈于诗。时则壬子九月六日。
金陵往来二十年,梦落复成桥水边。
疏林丛竹隔水看,蒋山如屏当我前。
此园未成先造意,剪取溪水收云烟。
缚茅编篱极惨淡,口不能道心谓然。
眼前风景人未觉,引子入胜中有天。
来游何止千百辈,谁者领略真萧闲。
我去复来如燕子,濠堂无处寻巢痕。
喜君久为此园主,收拾世事归诗篇。
岂知兴亡一弹指,故国安在园空存。
君虽未归归亦得,但恐百感伤心魂。
图成哀歌予和汝,默数旧恨毋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