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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风（续上）
会合洵有缘，此会乃绝奇。
数言甫投分，鼓励兼钳锤。
同调世少人，高论宜卑之。
平生喜闻过，指摘真吾师。
启我腹笥草，当君囊中锥。
刺骨实中病，苦口俄含饴。
自笑狂奴狂，况抱痴叔痴（来诗内一首示声山者故及之）。
全身受针砭，岂独论文词。
勉强学新妆，未必盛副笄。
沈吟揽古镜，又恐嗤违时。
浪游无近远，同作风尘面。
相顾眼双青，相期心一片。
勿嫌去住乖，各要眠食健。
布帆冰雪候，风色五更战。
青灯豫章城，几夜犹梦见。
书来感深爱，金石矢不变。
因君激壮志，铩羽敢辞倦（来书期余同作都门之行）。
短裘夜犯章江雪，快马嘶风三十驿。
梅花催促使臣鞍，杨柳春旂看一色。
平生未识侍郎面，才子翩翩杜陵客。
与君昔别年月深，约略岁书更六七。
余行绝徼偶生还，舌在逢人那堪说。
半生出处祸乱定，万事蹉跎谋算拙。
喜闻田横出海岛，旋见卢循免羁绁。
昔之沧海今桑田，万户春耕破瓯脱。
如君此去真壮游，幕府从容借筹画。
乾坤升平我何乐，差胜危彊事行役。
敝庐家世东海滨，禁网佃渔宽水国。
迟尔同归作饱餐，巨鱼雪点吴盐白（时初开海禁）。
① 君与令季太史俱先大父门下士故篇中及之
我降庚寅月建午，襁褓含饴及见祖。
升沈未定矩矱移，荏冉今年三十五。
客尘南北浪奔走，家学渊源迷步武。
先子音容渐藐茫，典型何处追王父。
小时犹记窃馀论，文集诸刘指堪数。
翰林风度杳莫即，伯仲声华忆明府。
布帆夜下十八滩，几日春风到南浦。
颇闻人颂神明宰，章贡循声比卓鲁（刘时宰赣县）。
一城烟树起楼台，千里关河静鞞鼓。
官閒往往飞凫出，缑岭轩轩见霞举。
此时我作豫章游，却怪知名缘独沮。
即论世讲属前辈，小子投谒固其所。
怀中一刺署姓名，双屐逡巡阻春雨。
先生忘年复忘分，先枉高轩访羁旅。
下车相揖亦有人，此事今亡乃闻古。
修名不立行可愧，半臂重交义奚取。
谓余当有祖父风，不料头颅尚如许。
长身三世求形似，母乃籧戚嗟仰俯。
入门一笑想欲狂，注目含情两无语。
春洲云煖烟濛濛，天势四垂浓霭中。
一望千樯万樯外，绿杨芳草交青葱。
沿洄曲岸行数里，小艇阁沙水忽穷。
舍舟联袂赴村落，胜境引入桃花丛。
迷离景光耀平野，烂熳高燄烧晴空。
秾华似悭微雨著，繁蕊欲拆朝阳烘。
居民补缀好图画，屋茅篱竹家家同。
沙湾汀滢限南北，径路曲折迷西东。
老人衣冠称古貌，往往负戴随儿童。
隔花姹娅自呼伴，笑语巳断迎回风。
牛羊未归隘巷静，鸡犬乱走柴门通。
武陵光景在人世，但患放棹无渔翁。
两头弦管百壶酒，醉梦一醒风尘胸。
江村草堂我亦有，颇笑此景他乡逢。
韶华经眼况偶到，有意留恋终匆匆。
章江夕阳催晚渡，水面回看红云红。
先生老向尘埃里，有志竟成高蹈矣。
衣冠巳与世人同，犹自芒鞋高屐齿。
竹溪（罗旧居地名）茶园宽十亩，春雨分膏给妻子。
清风七碗生冠石⑴，绝迹杜门凡二纪。
买山定有卖山人，穷乃辞乡奚足耻。
旧庄唱和传裴迪，乱国流离伤董祀。
巢由逃世事果难，身未出山名满耳。
一声长啸落天半，散作云烟随处士。
都无猿鹤愧林峦，绝少鸡豚馈邻里。
独携笔墨与人际，坚卧有时呼不起。
南州悬榻寻常下，小技似可供驱使。
彼皆金夫势力求，未许感恩况知己。
岂惟落笔不轻易，立品洁身从此始。
净明庵主石田翁，前辈风期看未巳。
半生衣食天故吝，稍稍刍薪给騄駬。
砚田一片岁有秋，食力聊用代耘耔。
先生犹云吾负疚，懒惰无端释良耜。
故人往赴河阳幕，本不希心荣膴仕。
先生疗贫策又奇，独往孤行竟谁恃。
礼洲草堂地清绝，见说赁春连圯址。
易堂人物近无多，把臂此来君准拟。
萍踪怪底成相左，雨雪残冬怅无似。
朝朝江口望归帆，百日奚童躎生趾。
春深沙溆停烟榜，有客忽传君至止。
廿年驰想结深企，欲致高人我何以。
急呼阿咸（声山）径造门，渴马奔泉势难俟。
先生应门无五尺，反锁柴荆入村市。
归来萧寺忽相逢，一臂初交乃狂喜。
招呼双屐过江阁，草草杯槃有真理。
乞君画稿幸不辞，谓我颇可寻涯涘。
斯人不因笔墨重，独行自足传野史。
即从画品论高下，清矫宁让营丘李。
我诗不工何足酬，别后空惭寄双鲤。
⑴ 宁都冠石茶出饭牛手制者品在顾渚上
竹鸡啼苦催清明，滕王阁前春水生。
西山高入云雾里，雨势下压洪州城。
桃花杏花半狼籍，岸柳自拂孤舟轻。
连朝有约同买棹，二子未果余径行。
云山欣欣赴归路，烟树漠漠愁离程。
布帆风急不肯住，到家正及听新莺。
豳风本王业，稼穑知艰难。
立政务明农，化理自古然。
我从田间来，疾苦粗能言。
请陈东南事，约略得其端。
初冬下菽麦，深沟及春前。
根株载培护，益使土力坚。
麦黄未及秋，晚蚕又催眠。
祈晴三四月，雨水翻连绵。
针水分稻秧，袯襫行耨田。
时方仰膏雨，杲杲恒当天。
炎威一熏灼，泥淖同熬煎。
委身沸汤中，辛苦少所便。
好风槐柳下，欲往不暂閒。
老稚亦靡宁，桔槔远吸川。
或防雾损花，又恐虫伤根。
半年垄亩畔，力竭心亦殚。
如此冀西成，食报理或存。
但令亩一钟，岁事幸告竣。
私租入富室，公税输县官。
所馀尚无几，未足偿勤拳。
况逢水旱加，往往多颠连。
逃亡等无地，刍牧肯见怜。
高位有仁人，垂听宜恻焉。
所以古大臣，农事恒惓惓。
流移进图绘，咨儆陈风愆。
有时亟施赈，诏旨辄擅专。
有时抚疮痍，逋赋请悉蠲。
不上封禅书，不献羽猎篇。
乾坤生生机，君相操微权。
一念苟悯恤，惠风自遐宣。
矧今天子圣，绥邦必丰年。
寿安山头一老松，从下仰视青童童。
羽衣仙人拥盖立，柄短却作伛偻容。
我思蹑屩苦无伴，范老（性华）兴到许我从。
婆娑初自枝亚入，中乃可置一亩宫。
四傍四枝分四面，侧理横出交蓬松。
东西南北不相顾，意到各自成虬龙。
中间大枝裘挈领，高势一揽收群雄。
其旁峭壁截牙角，直下千尺方藏锋。
苍髯翠尾掉空际，蜿蜒饮涧天投虹。
千山万山似摇动，鳞甲未敛云濛濛。
须臾夕阳转西麓，胁下畟畟生微风。
一声老鹤忽飞出，竽籁散入邻庵钟。
老僧指似时代古，手植传自金章宗。
是时朔南罢兵革，贡使一一舟车通。
明昌泰和号极治，击毬诈马习俗同。
近郊亭馆恣游宴，逐兽不入深榛丛。
遗山野史有深意，国亡事去忍更攻。
孤臣饮泣记旧恨，肯畏后世讥不公。
洗妆楼空春月白，射柳圃废秋花红。
一朝故物独留此，郁郁幸自蟠苍穹。
尔来四百四十载，坐阅桑海如飘蓬。
轮囷差堪伍社栎，潇洒犹足骄秦封。
君不见报国门前数株树，托根悔落尘埃中。
相逢尘坱中，交臂面不熟。
雅人著怀抱，有如瞳在目。
侍御乡国贤，未见意久属。
司阍戒勿拒，径造少踯躅。
一月三过从，看到秋残菊。
长安多宴会，热客后先续。
长揖容吾曹，情深感君独。
红豆致萧淡，河东才屈曲。
石坞光走珠，汉阳璞藏玉。
髯陈好仪表，大乔绝溪谷。
小朱及瘦汤，秀发秋眉绿。
厕我数子间，佣保坐击筑。
淋漓取尽兴，豪爽一破俗。
逃觞或竟去，下榻或信宿。
戏具杂博簺，古音披简牍。
狂言醒不禁，好句互传读。
坐令布衣交，放诞惟所欲。
甘从平原游，不学步兵哭。
吾生莽无涯，疲躎信两足。
玉川洛城居，并少数间屋。
未能逃空虚，时复累口腹。
所嗟才地劣，径路故窄趗。
诸君湖海士，相辏适如辐。
倘不鄙迂疏，前期幸交勖。
我从汤子交，耳君名巳熟。
初来长安城，欲见尘眯目。
名园一杯酒，邂逅情未属（余识研溪于赵恒夫农部席上）。
别时莲蕊红，怀刺久蹢躅。
忽忽秋向老，花期过黄菊。
晚赴严公招，名流趾相续。
森然授几席，后至惟尔独。
众中造膝谈，稍稍致款曲。
汤言不我欺，伊人果如玉。
似从坡陁游，迤逦入崖谷。
松篁幽径转，照我须鬓绿。
石润敛云霞，泉清作琴筑。
对之浮气尽，亟取药吾俗。
曲尺移木床，醉留同一宿。
男儿属有才，未了三千牍。
买田归可种，买书行可读。
委身俛仰中，初念固不欲。
况当摇落候，有痛忍轻哭。
凉灯一穗花，夜半开未足。
淅沥风洒窗，淋浪雨鸣屋。
明朝门外路，泥淖驴没腹。
连鞍共君出，寸步苦局趗。
纷纷疾走儿，马骋车脱辐。
即此慎所之，久要互相勖。
与君世好幼同里，其室则迩其人遐。
年踰三十未识面，各被衣食驱天涯。
余颜憔悴变黑瘦，揽镜未免频咨嗟。
子髯毵𣮅长一尺，潇洒亦复沾尘沙。
燕山此来忽交臂，相视莫逆心靡他。
冲风冒雨屡相过，朗吟狂笑声欢哗。
行时肩从坐齿序，爱比兄弟岂有加。
一朝顾我歘不乐，刺眼怕看重阳花（叔毅生辰在九月九日）。
新诗一篇把似我，音调惨裂如秋笳。
对之思苦难卒读，冰雪入口冷战牙。
看君烱烱具至性，母丧未阕衣仍麻。
泪痕往往在枕席，皋鱼岐路怜京华。
忆余浪迹走绝徼，未夏四月初辞家。
先君下世才一载，面目赧汗逢人遮。
平生粗知奉礼教，岂敢自外伤芸瓜。
至今肝肠抱至痛，视息母乃同豚豭。
归田但祈免沟壑，此愿易给原非奢。
天于我辈胡独忍，故令具体蒙疵瑕。
子今襟期颇澹漠，西溪片瓦已可赊。
尘埃洞澒一回首，便欲策蹇乘柴车。
几时真约结邻去，对门老树枝槎枒。
丈夫置身非庙廊，便合食力勤耕桑。
谁教卤莽走京洛，去住两策无一长。
天公似怜太坎壈，一事独许平生偿。
招呼朋好作痛饮，逸足快脱笼头缰。
城南小庄如画里，树头一扇风旗张。
忽从空旷入丛薄，积雪寒峭屏山傍。
篱根涸池受落叶，窗面破纸穿斜阳。
围炉坐密气渐煖，稍觉冬律回春光。
大柈蒸菜芼姜辣，满瓮印酒开泥香。
蒲卜巳充筵上果，但见枯蔓牵邻墙。
初拈险韵斗杰句，旋徵雅令搜枯肠。
须臾耳热更豪剧，角逐两两争低昂。
傍人却问何所乐，我亦自笑狂夫狂。
三年只身走万里，丝路袅袅冲蛮乡。
岂无钓藤（蛮中酒名）拚独酌，意绪冷淡难禁当。
翻身勇决作归计，又被饥饿驱游装。
别人骑马我徒步，铩羽无分追高翔。
行藏眼底但如许，有意排遣终悲凉。
风流见赏古不乏，跌荡慎勿矜辞章。
明朝定传好事口，指点此地成驩场。
安知酒徒颓放意，不欲与世衡锋铓。
城头鸦啼客尽散，独立四顾神苍茫。
祝融南都水环汇，赤龙渴饮九州外。
扶桑日枝万丈高，吞吐晨昏变明晦。
飓风磨旋鲎帆片，蜑雨珠沈蛟室琲。
幻呈䌽缕现蜃楼，淡入苍烟失鳌背。
不知灵封画何境，禹鼎无从辨疆界。
元和一老去作碑，庙貌千秋遂称最。
茫茫元气收不尽，好手何人复堪代。
康熙甲子帝东巡，特遣轺车告时迈。
琅邪先生衔命往，岭峤星明指华盖。
祠官奉币纷趋跄，天使陈辞虔跪拜。
灵旗肃肃云蓬蓬，一气流通百神萃。
向风海鸟听钟鼓，有眼蛮人识冠带。
时清边徼无熢燧，道远词臣多纪载。
公之文章在馆阁，每借名区发雄槩。
曩时蜀道今海邦，尽泄光芒天不爱。
后先人物谅无几，才地彼此恒相待。
所伤或从迁商到，终恐才锋束机械。
如公拥传真壮游，直放胸期写豪快。
岂徒荣遇际旷典，已见风流压前辈。
佛桑花发啼钩辀，几日归航下泷濑。
还朝快示纪行篇，浩浩洪波纳千派。
旁人若问陆贾𧚌，径尺珊瑚手亲碎。
